機師老母的故事,Ame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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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目前女性機師的比例大約是3%左右,說實在的就連有很多女生也不知道,原來是有可能來做這份工作的,就像我自己年輕的時候,一開始想要加入航空業,第一個想法,只想去當空姐。

在職場工作時其實很多人沒有期待今天他的駕駛會是一名女性,有的人會比較不信任,有的人就是平常心,其實這反映到整個社會上,人與人的相處不就是這麼回事?你做任何事情都可能會遇到各種人,有人也許因為自己的成長背景跟過往經驗,導致對你有不信任,也有人會認為你是非常難得,才讓自己站到現在的位置,對你會有多一分的喜愛跟尊敬。對我來說,覺得自己能的就是把事情做好,若遇到喜歡、尊敬彼此的人,就帶著感恩的心和對方一起工作。

我一剛開始是念師大,當老師其實算是自己小時候的志願,因為我這個人就是很喜歡跟人家講話,好聽一點叫樂於分享,難聽就叫雞婆愛管閒事。而且我又不怕站在台前講話,所以畢業後甚至拿到教師執照,在高職學校實習一年,當家教補習班的老師,甚至進了一般企業,去人力資源發展部門做一些訓練課程的規劃。

後來某天午休時間,當我走在戶外買便當得當下,看到藍天白雲這樣子晴朗,空氣也好,其實當時的我是很喜歡衝浪的,瞬間覺得為什麼這麼好的天氣,我卻沒有辦法去衝浪,必須要困在這裡,每天早上九點打卡上班,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下班,我到底在幹什麼?

後來決定報考機師,查完資料報名後就離職,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自己可能就會一直裹足不前。這件事情我一直到考試通過,錄取體檢通過,甚至連要去飛行學校的訓練日子確定後才告訴家人。

當時我媽當場愣住,我記得非常非常清楚,幾秒鐘後,她看著我講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妳這樣以後要怎麼嫁人?我也愣住,接著跟我媽說,為什麼一定要嫁人。或許這個工作型態,對一般人的想像而言,可能比老師這個工作更強勢了一點。

我準備這場考試時就是完全沒有準備,沒有去看任何的書,沒有去買任何的參考資料。我唯一的準備就是問了我朋友的爸爸,他以前是空軍,我問他當飛行員的日子是什麼樣子,這就是我唯一的準備。

所以我必須說,可能我自己擁有的個人特質就剛好很適合從事這行業所需要的特質,那這些特質是什麼呢?

第一個是個性大方開朗,為什麼這個特質是適合的?因為每次上班,被分配到的組員都不同,你很難跟同一個人一直連續一起工作,這是幾乎是不太可能的。每次都像洗牌一樣,今天跟這個人飛明天跟那個人,所以你要有很好的社交能力。

再來我的邏輯方向感是好的,騎車在路上,我不太會迷路,我的騎車開車能力是好的。數學、邏輯推演、表達、語言能力也是好的。

當初我進考場時,考的就是一些方向感、短期記憶的東西,甚至在面試的時候,我的考官問我,你對飛行懂什麼?我就直接告訴他說,我什麼都不懂,這就是為什麼我來考培訓學員,如果懂得話,我現在應該是考已有經驗的項目,雖然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懂得怎麼樣去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或懂得了解問題出在哪裡,要如何解決,我懂得在問題發生之後,不可以驚慌必須趕快找出問題的解答,很顯然這應該是他們想要的答案,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

訓練過程對我來說真的很像是舉辦在澳洲一場為期一年半的夏令營,每天都住在那邊,訓練的過程就是先學學科知識,再考試。大概兩個月之後就開始練習小型飛機,一些基本的飛機操作,起飛降落轉彎,並學習障礙排除,好比有不正常狀況發生的時候,你要如何讓障礙排除。

重頭戲的部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拿著一張很大的飛行地圖,教官會告訴你下一趟的飛行,要從a點飛到 b點, 再到甚麼地方再去甚麼地方,就這樣繞一圈,你要去把那些飛行的航線,全部算好。

隔天就要帶著這樣的飛行計劃表去飛,飛的時候,你就拿著地圖,一下子會飛過一個農場,一下子在右手邊會有條河,然後應該會往左邊轉彎。我覺得這樣的訓練是好玩的一件事。

只有在一開始,所謂的基本飛機操作那塊,有點像學騎腳踏車,或是學開車。必須要學好起飛時候頭要拉多高,油門要補多少,然後check list都得背下來,落地的時候,要對著中心線,一些手腳協調的操作技能,就需要反覆練習,一開始我會覺得有點害怕,因為不曉得自己到底做得好不好,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能達到所謂標準之內,因為如果做不到,就會直接被退訓。

等到以上項目都熟練了,教練就會放單飛,那是每個飛行員人生中的第一步。就在我們的飛行練習場做一趟完整一圈的飛行,到降落完為止,在學校裡有個傳統,校園中有個小水池,每個第一次飛完回來的人,全班同學就會把他丟到水裡去,當作一個慶祝儀式。

回台灣後我們就被分配到不同機隊,之後就各自去各自機隊的模擬機去訓練,去學習這一款的飛機,如何操作,如何開機,如何關機,如果這個飛機的引擎壞掉了你要怎麼操作,要如何讓飛機能夠安穩的回到地面上,如果高空中客艙氧氣系統壞掉,要如何讓飛機下降到一個安全的高度以及降落到地面上。

之後就可以上真飛機去飛,其實那個壓力是很大的,突然間你後面多了一百多個人,雖說一開始會有經驗豐富的機長,也會有另外一個有經驗的副駕駛參與評鑑,避免新手突然傻掉,便能立刻接手。

很多人會問我,女生當飛行員是不是很難,會不會很辛苦,我自己回顧過去十年多的飛行生涯,我覺得女生來飛飛機,這件事情會困難,是在我當媽了以後,那時我才開始覺得這個工作對我來說有一點難。因為我必須在角色之中轉換,媽媽需要的特質是,溫柔、包容、照顧、關懷,但當我回到職場,上飛機的時候,我必須要轉換成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角色。這個角色我需要的特質是果斷、堅毅、自信、不可以太刁鑽於細節。

所以這兩個角色其實是有點像是在天秤的兩端,一邊很柔軟,一邊很堅毅,常常需要轉換,而且飛機對我來說是相對容易的工作,因為有很完整的規則和check list,但在孩子身上完全沒有呀,給他牛奶一百毫升,副食品二十克,為什麼他拉肚子,這跟書上講的都不一樣啊?書上也說當孩子第一次哭,要抱起來拍一拍放回去,第二次哭抱起來拍拍放回去,這樣子重複了幾次,他應該就能夠自己入睡,可是也沒有這樣發生。

這是生物上的影響,也就是體內的母性,那個賀爾蒙會自動讓你變成一個比較溫柔的樣子,會去照顧各個小細節的特性,所以這時我就必須很清楚告訴自己,因為我現在是媽媽,所以我要做這些事情,但等到我回到飛機上工作的時候,我就要告訴自己,我現在是飛行員,我一定不可以拖泥帶水,不可以優柔寡斷,因為這位不符合你的職業需求,這是我目前覺得最難的地方,因為這個是男生就算有小孩也比較不需要去面對的。

這工作絕對沒有男女的差別,但所謂母職天性的問題,我們真的不能夠去否認,因為的的確確就是在那裡。社會的確就是會對媽媽有種期待,當然,現在社會的轉變,越來越多父親可以做一樣的事情,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女性是被給予這樣的期望。

最後講到從國籍航空到國際公司的經驗,以前我們在國航的時候,你稱機長都是教官、機長,但我現在工作的地方,大家自我介紹後,就會互稱彼此名字,比較沒有所謂的權威結構階級制度。

西方文化對於所謂的犯錯受到的指正的態度,就是我改進就好了,下次不要再犯,但東方文化比較像是犯了錯,就要處罰你,讓你感到害怕,下一次不敢再犯。

在這樣的工作場域下,我感受到的好處是,萬一真的有什麼問題發生的時候,我比較不害怕去說出來,這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差異感受,

用一個操作項目實例來說說好了。

當模擬訓練一顆引擎壞掉,你要繼續把飛機飛到安全的地方降落。但是壞掉的那瞬間,動力是不平衡的,導致飛機會扭轉,所以必須透過腳踏板控制方向舵,讓飛機保持在你想要飛去的方向。但那個腳踏板不太好踩,因為飛機動力很大,常常不小心就會歪掉。我還記得在前東家做這訓練時,教官就主動把我停住,然後說,再來一次,我要看到中心線,那口氣有點半威脅,就是你給我中心線,不然我就當掉你,但那時候我哪知道怎麼弄呢,我當下只知道自己要過,不可以被當掉,所以用求生的意志,把飛機降落。但是到底是怎麼樣去操作,我其實是不知道的。

後來我加入現在這公司,一樣要練習剛剛講的模擬,一開始也一樣做不好,教官也是一樣把畫面停住了,但他對我說,你有沒有發現,剛剛你哪邊歪掉,他說,我剛剛有注意到這一點,你剛才已經有往那個方向去了,我們再調一下,再來一次。幾次後我完全學會了,以前我非常害怕,因為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我為什麼會做不好。

這件事情對我教小朋友也是有蠻大的影響,我會希望他們首先不要害怕承認犯錯,因為知道你犯錯了,才有機會去解決。如果你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錯,你永遠都只是在敷衍別人而已,所以我會鼓勵他們,如果他們真的做錯事情,我會希望他能用自己的話來告訴我,他們哪裡做錯了,後用自己的話說出來,表示他們真的知道。

然後我會告訴他們,為什麼我覺得這樣不好,覺得不好,不是因為我是媽媽,而是我覺得不好的原因是什麼,或許這樣子做會有危險,那我們下次要怎麼做,會比較好。

Amelie

南台灣小姑娘,從沒想過身為女性同時是個近視也可以衝上雲霄,乖乖的加入聯考的行列,師大畢業,實習一年拿教師證,還沒準備好進入社會,於是又鑽進研究所。拿了北教大和英國Warwick的碩士學位,卻在27歲那年,坐在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的辦公室內看到窗外天氣晴朗藍天白雲,懷疑自己在浪費生命,毅然決然辭去,開啟飛行的斜桿人生。

現任港籍航空公司波音777機隊副駕駛,也是該公司第一位只有臺灣國籍身份的飛行員,同時是一位四歲小男孩和一位三歲小女孩的媽媽,因為COVID-19而通勤生活大亂中。

《行行出老母》Podcast各平台連結 https://linktr.ee/howlao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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