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商延伸訪問-孩子的憂鬱與自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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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集是老母特別企劃的”心理諮商延伸訪問”,在諮商師老母那集,我們曾經聊過青少年自傷的問題,就在今年三月,我們讀到聯合報一篇”青少年為何走上絕路 精神健康成為主因”的報導,才驚覺青少年的自傷與憂鬱程度,已經超乎了想像,服用抗憂鬱藥物的年輕人破15萬,各級學校自傷通報大增,為什麼孩子會選擇這條路來解決問題,抑或是他們無從選擇?

陳劭旻學生輔導諮商心理師

關心政治與社會議題,希望能透過諮商的思考帶給社會更多對話與理解的空間,也讓大眾用簡單的方式理解諮商與心理健康。放眼社會總會窺見許多的痛苦,但直視痛苦才能在名為現實的世界中踏實的努力。心理師小蜜蜂粉專

游昊耘 聯合報記者 聯合報新媒體中心記者。長期關注台灣教育議題,參與聯合報最新數位專題「憂鬱世代」,從自己與身旁好友的經驗出發,窺探高材生的憂鬱枷鎖。

海倫:為什麼聯合報會開始報導”憂鬱世代“這專題?以及校園諮商現場

昊耘:其實一開始,我們想討論的是”高材生憂鬱”。團隊裡千禧世代, X世代還有I世代的大學生活都非常不同。我自己從大二開始就規劃各種實習,希望為未來工作準備,但其他同事除了念書,玩樂性質還是很高。我自己和室友們基本上都是在壓力蠻大的環境下開始努力,從這個歧異點出發,我們發現到,高材生的壓力比想像中大。根據國內外研究,少年憂鬱不只大學生,而是衍伸到1995甚至2000年後出生的孩子,他們遇到的情緒問題比我們想像的還多,才會發展成這議題。

海倫:想請教一下劭旻你在教育現場看到的實際情況又是如何?

劭旻:個案目前狀況都會變得比較複雜、主要是網路和手機這兩部分,讓問題比以前難處理很多,比如很多社群軟體,誰沒按誰讚或是沒追蹤誰,其實很多時候學生在講誰和誰相處不好,其實我們聽不太懂,因為對我們來說那只是很小的事,但對他們而言卻很重要,情緒波動也很大。手機這部分的確增加很多以前沒有的問題,比如拍攝色情影片,有個想討愛的女生自己拍自己身體照片給喜歡的男生,結果這男生把照片傳到校隊或是社團之類的地方,整個事情就搞得很大,但以前根本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海倫:所以情緒困擾的問題,可能在小學就開始出現,我們本來想像這是年紀稍大才會出現的議題,但聽剛剛這樣講好像是小學的時候,家長就可以開始注意。

劭旻:我覺得真正很多問題開始出現,是從國中才開始,因為小學還在發展,比如過動或是自閉光譜或是亞斯這類的其實都會影響到,所以國小的時候,倒是比較難直接推論之後一定會怎樣,確實,如果孩子的家庭或教養方面有些因素影響,大概到到國中就會開始出現徵狀,因為小時候如果在家裡生活得不快樂,只能在家忍耐,可是到國中就不一樣,翅膀開始硬了,開始可以出去甚至去到很遠的地方,在國小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可能心智還沒有那麼成熟的時候,很多事情慢慢有影響,可是真正開始越來越懂越多,情緒的人格和價值觀開始形成之後,這些就會彰顯出來。

昊耘:採訪過程中在找個案其實還蠻困難的,尤其在未成年的部分,因為都是透過從心理師或是身心科醫師的轉述來了解個案故事。之後我們調整作法去找已經成年的,可能還在念大學或是大學剛畢業,就國際研究來說,這階段類似青少年過渡到大人的期間,曾經在青少年時期經歷過情緒困擾甚至得到憂鬱症,導致有些自殘行為的個案。這三位受訪者剛好兩位是我的好朋友,主因分別剛好對應到一個是”社群媒體”,因為比較不知道怎麼去對應人際關係,這主要造成他當時最大的困擾的。另一個是”學業壓力”,第三個是”感情上困難”,主因都還蠻明顯的,本來以為一切順利,但到最後要刊登的時候會發現,其實他們還是最擔心家人的部分。

劭旻:我覺得這就是汙名化這塊,不要說到那麼嚴重的諮商,連特教要給你資源,讓你上課,家長都會說我不要簽,我們覺得這樣對孩子有幫助,但家長就寧可把問題擺著或是否認甚至外推,那一定是同學弄他,因為在學校做諮商都需要同意書,可能學生狀況已經超多,但家長就是不願簽同意書,我們得先花很大力氣讓家長願意看到孩子的狀態病理解他,簽下同意書,我們才能正式對孩子做些協助。

海倫:所以家長那關也算是大魔王。

劭旻:其實大部分真正的魔王都是家長,孩子都還好,真正困難的都是家長,很多時候你越挖越深,會有很多恨呀怨呀在後面。

海倫:小孩子應該也是想要得到幫助,但不知道要從何求助起。

劭旻:或者就是說,他其實也不知道這狀況是可以求助的,他們在家一定跟父母互動過。某些時候父母就會帶著孩子看待自己的問題,父母的解讀也會影響到孩子,所以可能是”這問題沒甚麼好講的”或者是”同學其實也沒幹嘛,你就不要理他”孩子就會解讀成是我自己不夠堅強,其實家長的態度都會影響到孩子。

海倫:身為家長,我們該留意那些異狀?如何協助孩子?

劭旻:如果孩子有些異狀,情緒困擾或是不開心,多多少少都一定看得出或是有一些徵兆。其實父母親如果有辦法認真去看,一定可以感覺到,重點是,如果孩子的困擾已經在那裡,為什麼家長會看不到,這對我來說,才是問題。家長可能心中有些期待和想法,變成了一道牆,或許孩子的問題就在那裏,但家長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需要,所以沒辦法去接受孩子的需求,我之前一個學生就是這樣,他一直說”我覺得我受夠了” ,但家長覺得”沒有呀,你明明就可以”就像鬼打牆,一個說,我不行。另一個就說,沒事、沒事。因為他希望孩子沒事,才能去考試,這是他自己心理的期望,但明明孩子已經講了那些話,可是他沒有心去聽。我覺得很多時候。其實父母說為了孩子好,其實很多時候包著的東西,都是父母自己的狀態,比方說,有一個學生因為考私校的事情跟家裡有衝突。搞到後面就發現,為什麼家長一直有那個期待?其實就是他父母的遺憾情緒,希望孩子去做到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是一直到我們談到後面爸媽才有意識,好像是自己以前這個經驗的投射,所以很多時候家長說為了孩子好而希望孩子承受某些代價或痛苦,倒底是為了孩子好還是為了自己的期待。

海倫:會不會其實需要諮商的不只孩子連家長也要一起才對。

劭旻:這真的是很需要,剛剛昊耘在講孩子會很擔心那一塊,像我遇過的,可能父母婚姻關係很慘,孩子就會因為很擔心家裡就要去照顧,那後面為什麼會變成自傷?因為家長狀態如果沒有處理好,變得比孩子還要弱的時候,這孩子怎麼可能對家長說出他的需要?他當然是回去照顧自己的家人,他自己的困擾只能自己悶著,大人都比他慘了,他再說不就添更多麻煩,當然要自己處理這些事,這樣的孩子都是很貼心的孩子,很容易看到別人的痛苦,他們往往都先考慮別人而不是考慮自己

昊耘:在採訪一些心理師或是身心科醫師的時候,確實有聽到一些個案是原本他們諮商的對象是學生,可是最後到診間的時候,醫生可能要顧的反而是家庭諮商。我先講一下家長可以怎麼留意,之前訪到的高中輔導主任還有國中輔導主任都有提到,其實可以觀察小孩的行為跟言論,有沒有呈現很大的反差。言論上話,可能是他在社群媒體或者是平常生活時候,會突然開始把一些很負面或消極,例如死亡,或是很想死等等的掛在嘴邊,或者是直接在臉書上貼文等等的,行為上的話,如果是個愛笑的孩子,突然都不笑了,或是原本很沉默突然很聒噪或是相反過來,或者他可能直接把原本很重要的東西分送給朋友們,很多的徵兆不論家長或者周遭他人其實應該是觀察的出來。輔導主任強調,不管小孩是哪個年齡層,只要他講出負面語言,不管這個負面語言的嚴重程度是多寡,大人一定要先嘗試相信他們,不要覺得小孩講的東西只是說說,或者只是開玩笑的,說不定,他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包裝他的求助信號。

但回到採訪的時候,原本我跟家長的距離比較遙遠,然後是在採訪的時候才了解到,其實家長也很辛苦,因為現在的環境,不管家長的經濟程度怎麼樣,要照顧爸爸媽媽然後下面又有小孩,所以其實小孩如果有觀察到這樣的狀況下,實小孩自己也會不太敢講,就像剛剛心理師講的,如果小孩會先想到大人的心情,他其實不太敢講,但其實大人也蠻常會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因為本身生活就夠忙了,他沒有什麼心力可以關心到孩子那麼深層的冰山下的一些需求,我覺得這真的是很兩難的地方,但是期望我剛剛分享輔導主任講的那些東西,可以讓家長觀察到孩子還是有一些求救信號或許很薄弱,但你努力觀察應該還是看得出來。

海倫:我相信會有一些爸爸,媽媽發現徵兆,試圖著想了解或是詢問,但也會可能孩子直接關門甚麼都不說,那這時候其實也會不知道怎麼著手。

劭旻:不要說孩子,就算是大學生,比較獨立了,也不想讓大人都知道,但如果平常就有良好的關係,這就是土壤,也許這件事情你不知道沒有關係。但是如果平常就有互動交流,我覺得應該還是有機會去觀察到一些狀態,因為我們通常在講的一些,比如自殺,憂鬱,不會只有在這面向突然換一個人,這情緒一定還是會擴散開來,生活作息會影響,一定還是會有一些所謂異狀出現。

海倫:不會是突然發生,一定會有某些醞釀期,然後慢慢地變成了最後的那個狀況。

劭旻:對。

海倫:如果在此之前跟孩子還是保持良好的互動關係,這些在一剛開始有些小小徵兆時候,其實我們應該就可以感受得到。

劭旻:聽到自殺這個議題都會很緊張。可是以所謂的底蘊的觀察來看,這其實真的都是一點一點累積的。我必須說,有的時候確實會有一些是特別大的壓力突然爆開,但比較少個案是這樣,大部分還是一點一滴滴往下走,只是可能確實到某個狀況開始會加速,但也不是加速到一跑到一百, 所以平常還是有很多異狀可以觀察的到,只是在這異狀下,孩子願意對父母透漏多少,就算不對父母講,找其他人幫忙也可以商討,這真的要靠平常的關係去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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