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村老母的故事,鄭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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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主修經濟學的關係,覺得生命中需要持續找出每個當下的動態平衡。

在大學念經濟系的開放度很夠,所以我那時候大量選修外系的課,心理學、社會學、政治學、哲學、甚至連地理系的課也都可以接受安排。當時修這些課程也發現,我對人的興趣是比較高的,同時,因為社團關係也發現自己很喜歡在自然的環境,慢慢發現有個出路,就是學士後教育學分班。當時我想找去山裡面的小學校,有大自然,也有人跟人的互動,在摸索過程中剛好遇到了做教改的黃武雄老師,因為他是種籽計畫主持人,我也在他的引介下,一做就做到現在。

種籽是間什麼樣的學校

種籽像是個小型學習型的村落,我們的課程是像大學的選修,也有空堂課,所以進到校園的時候,你會發現有小孩在一邊騎腳踏車,有小孩去摘花,有小孩玩遊戲奔跑,同時教室裡面也在上課,甚至在校園裡面有很多大人,很難分出到底哪個是老師,哪個是家長,這個場域有課程的系統安排卻也同時像個村落,在各個角落上演不同的可能性和故事。

在種籽,不一定是老師對小孩上課,更多時候,是從小孩身上認識更多昆蟲的訊息,或是從其他老師身上知道原來跳舞的世界是這樣在運作,或是和家長聊工作,甚至最近因為校地的問題,我們就去請教法律專業的家長,簡單說種籽就是個可以互相學習的村落。

早期種籽在創校的時候,沒有遵循著任何的系統或是打著甚麼樣的教育旗號,但有個核心是,我們相信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而且每個人的未來發展都無法預期,我們能做的就是很認真去對待每個人,讓每個人都有環境能發展。

我們的老師也有不同的個性,不同的專長,我的特質,有時候很像心臟的角色,推動著不同的事物,不一定都是我去做,但我就像個幫浦,因為熟悉每個環節,適合在每個流動時打不同的幫浦,讓這個學習村是多元而熱鬧,可是每個脈絡又不是我創造的。

在種籽,我們所有大人的特質就是,我們不執行別人的意志。所以當你覺得某件事很好,要採取合作,唯一的方法就是說服他人,讓他人認同你,不然你認同這些,你可以自己做,我會百分百支持,可是你不能說,因為我有某個角色就得要怎麼樣。

在安排課程時候,這裡的老師是有自由度的,特別是結構性課程,我們都會讓資淺的老師優先挑,因為我們思考的是整體。資淺的老師以他現在的能力光要去營造一堂課就不容易,當然要讓他上最拿手的,其他經驗老到的老師隨時切換一下都可以去補位。今天只要老師講了,我都會讓他們來試試,即使最後不成,也可以直接講開看有沒有更好的方法,所以老師們安排好結構性課程之後,選修也都是開他們想開的。如果年輕老師不知道自己想開甚麼課,我們還要幫他們淺能開發。

所以這裡的老師們有一些自由度,可能對於這個學科怎麼學已經有經驗,可是要怎麼教不同類型的孩子,遇到要怎麼障礙,有些就不願意配合,這也不是教學問題,可能是孩子心裡以前的經驗。這些課堂的經營和互動其實需要有經驗的老師去帶,而不是讓老師自己一個人去撞牆,在這裡,我們可以對任何方法,談各種可能性。

自辦學校通常在校地這部分會是一個很大的議題,種籽在一九九四年創校,當時黃武雄老師做的教改,引發民間的遊行,因為當時民間已經有些想法在匯集,所以最早期從森小到種籽,所謂民間辦學,當時都還沒有甚麼法令,只能去闖出可能性,還要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幫忙。我覺得種籽當初創辦人有個特質,就是他們很願意大量溝通。我們會覺得每個人都不同,所以可以理解有不同想法,透過大量溝通找出中間平衡點。

種籽後來,其實是在中央的所謂實驗三法出來前就以公辦民營方式跟著新北市的一個實驗計畫進行。新北市承租校地給我們,審核我們的計畫,評鑑我們教學品質,但我們的教學聘用,課程,經費都是自己想辦法,種籽就用這樣的模式走了二十七年。有趣的是後來所謂的實驗三法裡,沒有一個剛好符合種籽的現況。目前我們還使用舊法,但同時也在思考轉型,因為種籽是在烏來的一個山谷裡。其實這二十多年來要爭取校地,都是不斷要面對的議題。

這一兩年變得危急是因為原民法的通過而有了泰雅部落的議題,我們在思考共好的可能性,當原民局局長說,這些村子的人其實蠻單純的,我們就一個一個去認識,去認識婆婆。山區都會有文健站(文化健康站),我們每個年級的小孩都會去一次,跟著婆婆一起畫圖或是做下午茶給婆婆吃。我們希望找到一些方法真心的跟村落互動連結,這樣的共好應該是政府和比較樂見的。

在種籽,我們如果用架構來想,會分成兩大類叫做必修課和選修課,必修的部分會有國語文,數學,還有生活討論會,有點像村民大會,全校師生都要到,另外還有一個是六年級的畢業製作,這一年,他要完成兩件重要任務,一個是他個人的畢業製作,有點像是個人興趣的專題,另外一個就是他們16個畢業生要合作的畢業挑戰。今年是去花東騎四天三夜的腳踏車。

剛剛那些是必修課,其他課程就被歸類為選修課,比如說,體制內會聽到的英文課、社會課程,但我們不這麼講,我們會是人類故事課、土地課程,然後我們會有自然課、探索課、科學課,也有讓很多學生羨慕的單車課、烹飪課、舞蹈課、直排輪課,各式各樣,小朋友還可以到你後面的南勢溪去游泳,通常天氣一熱就會逮到各種名義去溪邊。

還有一個空堂,在這裡也沒有規定要幾學分,所以你就是選或不選,不選擇就是空堂,所以有些孩子一天從早到下午可能總共有六堂課但有三堂空堂,只要一開始就約定好,因為我們學期初會有兩週試讀,有點像大學一樣,中間家長和老師都會和學生對話,一旦你做了決定,就是這學期去執行,但孩子通常空堂比課堂學的還多,忙著一直騎著單車,或是自然課到處抓昆蟲,有問題就問學長姊,也會有空堂自己來找老師,一就是太無聊來找老師撒嬌,找老師跟他玩二呢,就是來把功課該補的補一補,三呢,就是起了衝突,他們自己無法搞定。

校園法庭

在早期可能當我們有一些自由度,有一個空間的時候,會發現衝突是隨機出現,當衝突而來,我們又覺得需要充分對談。後來校長在國外參訪的美國瑟谷學校,發現校園法庭,這法庭裡面有學生法官、有老師法官,對孩子來說,當我遇到問題覺得不舒服,雖然現場沒有大人處裡,可是我可以去寫一張狀紙,然後放進狀筒,明天或後天一定就有人會認真來幫我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我們後來發現還有一個好處,因為通常孩子的衝突都是從一些小事就出現,然後氣急敗壞,只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沒有意識到別人,所以通常要去拿狀紙的時候會先確認要不要告他,然後還要去找一個人來幫忙寫字,在過程中,通常都已經比較冷靜下來。如果確認要告,他要面臨的,就是等隔天中午輪值的老師跟學生法官討論好大致方向就開庭,被告、告訴人以及旁聽都隨時都可以進來,先確認狀紙,然後就在確認被告是否認同或是有沒有補充的。

我們其實花很多時間在重建發生衝突的現場。最常見就是當庭道歉就結案,但也有故意讓對方不舒服或欺負的,如果被證實就會有判例,那就會判”逗人警告”一來當庭道歉,二來就要做一些回饋,比如隔天幫對方掃地。

對於畢業的校友,通常在他小時候都會看到有些脈絡,就像剛剛講畢業製作,可能校友現在開甜點店,他當年可是辦了謝師宴,或是現在寫小說的,當年畢製還真有寫小說呢。

也有一些讓我發現原來世界這麼大,我的這些學生們對我來說都是我的窗口,因為他們年輕人現在都好厲害,跨足很多領域,有專門教外國人中文,也有申請了日本農業研究所,聽他們這些過程。

我覺得,種籽的孩子有幾個特質,一個是比較持續的思考,對他們來說,每一個都是選擇,每個都是探索,可能有時候會比較辛苦,因為它就不是一個既定,所以你一定會茫然,可是你也真知道他會長出自己的獨一無二,那第二個就是他們在找選修課程中都滋養出不同的方式,當你狀況不好時可以拿吉他唱歌,畫圖或是講講話,也有些人就去騎車、打籃球,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很完整,除了你的創造或是發展事業之外,你會去平衡你的生活。不管他們在甚麼年紀,你會覺得他的生活裡一定有些元素是他覺得過癮的。第三個我發現校友長到高中生或大學生的時候,當他們回到校園馬上就可以跟六歲的小孩玩在一起,我覺得他們好像跟人的連結,是比較自然流動的。

種籽孩子進入體制內的觀察

常有人問從體制外進入體制內會不會不適應,我覺得適應這件事情是應該每個人都要練就的能力,第一就是覺察能力要強,不論學生現在到哪個環境,如果對這環境的做法不太認同的時候,需要有溝通的能力把問題提提出來,不是把事情弄僵,而是就找到新的方法,我覺得這就是適應力,當然這有點不容易,才十二歲要展開一個新的旅程,但隨時都可以跟爸媽溝通,或者回來找老師對話,學生就會有比較多勇氣去闖。

鄭婉如

同時喜歡理性的思考對話以及感性的情感流動。或許是曾經主修經濟學的關係,覺得生命中需要持續找出每個當下的動態平衡。 在種籽小學,做了25年的教師,是數學老師、吟唱老師以及校園中界線與界線間的釐清與把關者,也是許多生活文化的儀式火花點燃者。目前是種籽的校長。同時是11歲和13歲兩位女孩的母親。

《行行出老母》Podcast各平台連結 https://linktr.ee/howlao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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