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創新,野生是我對自己的形容
做實驗教育需要對教育有非常多的想像,而且實驗教育非常新,這件事情你是問不到答案的,也不會有人告訴你怎麼做。我都是自己想,法條看一看,想出一個邏輯,因為我比較左派的關係,大概都是跟第一線的人工作,當我跟第一線公務人員對接時,想先得到一些資訊,我都會說,不要當他們是壞人,但也不要相信他們說的話,自己要去判斷,有些突破的做法常因為沒人做過而被阻撓,但沒有違法就好。所以行政法邏輯要滿清楚,我通常都是用邏輯跟政府對應,我可能算是開創性最強的一個實驗教育工作者,並且各方面的,各個層次的事情,都會做。
我有二十個員工,因為我做的事情,大概就是你們想像這社會能夠做的事情的最邊緣,再附幾顆地雷,然後再踩鋼索,我過去大概都會選擇難度這麼高的事情去做,在這範圍內的,其實是習慣由自己去做,因為我覺得大家都會嚇死,就像是俠女要出去跟人家比武一樣,反正跟什麼長講什麼話,我也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等事情漸漸比較穩定,風險比較不會嚇到那麼多人的時候,我才會開始帶人去,不然其實大家承受不了那個壓力。
走向實驗教育
在1994年的410教改運動裡,我可能也算是個重要的小咖,就是這個運動的祕書,在沒有網路的時代,所有組織都是我打電話聯絡,另外,我大三大四的時候,在人本教育基金會工作,加上小時候就這麼會盯老師,所以我的個性對上教育改革也是滿剛好的。看了幾輪教改後,我大概滿清楚這些想法的邏輯,所謂的由下往上,再到最上面,可能到行政院或者是立法院,會變成甚麼狀態,了解了整個國家體制和社會體制面對一個議題的流程,其實有問題都會有人再提,但那個問題再由國家體制執行下來,可能不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因為執行的人都是一樣的。
我比較皮,所以必須做些事情來練自已,當我小孩三歲的時候,有個「森林幼兒園」,當時的園長是現在「粘巴達假日學校」創辦人,森林幼兒園前身是「媽媽幼兒園」,而「媽媽幼兒園」其實比人本的森林小學或「種籽小學」更早,在民國77年就成立。簡單說,解嚴後第一個親子共學團體就是「媽媽幼兒園」,而我等於某種程度承接了「媽媽幼兒園」後來叫做「森林幼兒園」,到第一線磨練,我就是覺得要自己找自己麻煩,如果能從麻煩中爬出來,那就是我的學習。我將幼兒園轉到社區,做一個很小的幼兒園,每一個面向都要被磨練,到現在十幾年了,幼兒園也還在。更後面有些家長在想,國中階段要做一些不一樣的教育,他們知道我很會寫計畫,甚至要突破體制要蹭出一些空間的角色就是由我來扮演,所以後來做了赤皮仔自學團,再來就做「羽白群學」。
教育與學習
在中文裡,教育跟學習意思比較不同,如果是英文「Education」,可能跟學習會比較接近,一般來說,這兩個主體跟動作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學生被教,一個是學習者學習,所以兩個主詞不同。從學習者的角度,如果是杜威的教育理論來說,像是頭腦空空的,然後被放進東西,以前的教育大概就是這樣,把國家公民所需要的知識,分了類別與級數,一塊一塊幫你放到頭腦裡,每個人放的東西是一樣的,但如果是學習,除基本學科之外,像我剛剛說的,把自己丟到一個困難當中,然後從不會到會的這個過程,可能才會是真的學習。假設沒有教育制度存在,人還是會學習,學習可能比教育更為根本,所以如果我要去設計所謂的自主學習,要找出學習者的動能在什麼地方,其實還滿常需要回到像是皮亞傑,在看幼兒怎麼去認識世界的方式來想,所以這種自學就可能跟社會上大多數人在講的自學會有一些不一樣,學習應該要有一個學習者是主體,這個主體經驗的突破,或甚至有時候叫做改變自己,它就是一種學習。
洛克的經驗論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他認為人是一張白紙,是被寫入經驗。但美國的教育哲學家杜威出了幾本書,叫民主與教育和經驗與教育,杜威的對應是更前面的,過去歐洲社會的教育可能跟教會有關,會先有一個所謂的知識或經典,後人要去學習,但我覺得,杜威可能認為美國是一個民主的社會,民主就有主體,每個主體身上會有一些經驗,會有一些能夠長出的東西,不應該是單純將知識內容放進去,所以我才說一種像把東西放進個空杯子,另一種像一個種子幼苗,會去生長,潛能會被引發。
困難與克服
我的個性不太會走舒適的路,那不需要我來,比如像我們在申請實驗教育的時候,會有場地需求,當然我都可以挑輕鬆的做。但我會順便把大家的路開出來,那個空間就是看我自己踩到多邊緣,空間就可以多大,壓力當然是蠻大的,無處不有壓力,本來就自己找困難了,所以每個地方都是困難。像現在幼兒園復課,其實就是戴口罩、清消、隔離、隔板,那有什麼意思呢?人生幹嘛要去幼兒園做這些事呢?所以我就會去想一些同時能防疫的調整。比如說本來大班畢業挑戰會去爬山,就往上學期排,把方案寫得更清楚,讓家長可以選擇半天班,其實隨時都要去想,隨時都是困難,當我遇到困難我就會想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我還蠻喜歡有一些希望或可能性,那就是我最有力量的來源。
成為母親之後
我兒子很有趣,小時候覺得媽媽到哪裡都在抗議,我生小孩的時候,台大都還沒什麼人餵母奶,但我都是非常堅決,到火車站去,沒有換尿布的地方,我會要求站長室讓我換尿布。我兒子三歲就問我,媽媽,為什麼10是一個一加一個零而不是一個一加一個九?我會讀一些皮亞傑的書,所以我會認真聽小孩怎麼想,然後記著這個問題去請教別人,我也很喜歡帶著問題再去找書看,所以我教育理論算是蠻強的,接下來對人類、社會的貢獻,希望是對人的發展有一個在這個時代的一個新的理論。這些大概也是跟著小孩一起成長的,還有像我女兒,我就實驗一下,如果一個人不要進一般的學校會長成什麼樣?我女兒的時代都已經蠻可以自學了。除了小學一二年級有去一般國小,三年級開始就自學,果然她就還滿有自己的樣子,這就是我跟小孩跟實驗教育之間的關係。
承接孩子的情緒
如果對孩子的這種情緒慢慢可以看得懂,那其實就是一個情緒,所以我不會對那些有太多的反應。
行為下面的內在是什麼樣子?我可以比較快用理性的方式來對應他們的行為,而不會覺得那是什麼態度呀?我會理解成,他只是情緒不好。去練習理解每一個學習者的腦大概會怎麼思考,但我們又要讓學生有成就感,飛往他要長成的方向,去經歷去挑戰去磨練這些東西,比如說,我教社會學和哲學,跟我要讓學生來思考哲學跟社會學還是不太一樣的。本來就不知道這個生命會長成什麼樣子,所以要面向未知會不安,那個部分除了回來看,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字,其實我覺得也要有相信,相信所有小孩一定都是好的。很像是通過一個隧道,在震盪當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去那個隧道。但我覺得最後都會過去,所以心理有一個信念,他就會到那樣子的成果。
就是這個經過的經驗,才有辦法成長,挑戰新經驗,再來感覺,再來想,然後挫折,可能跟自己原來想的不同,不對才更好。其實本來小孩在學東西就是這樣,這是一隻大隻的狗,不是,牠是馬,那他一定會是頭腦先想馬跟狗,抓到一些一樣的形,這在皮亞傑理論叫做基模,但一定有不一樣,這時候頭腦就要來做一些修正。
帶學生去做自己的職涯設定,在羽白叫「展翼學群」,這是我們的專業,我有一個自己的場域,加上很喜歡觀察,思考,嘗試,所以有很多一手的經驗。我們從兒童就開始設定,所以有很多從幼兒看到高中的學生,我可以呼喚出他小時候是什麼樣,然後現在是什麼樣,因此我對於人的理解可能就會再更深一些。
自學的秘密通道
在職涯的這件事情上,從兒童時期,我們保留孩子先天的,感官的,他特別會去關注的能力,我覺得就已經很重要了,因為那就是最原初的自學,他自己會去觀察會去試,那些能力最好不要被一般的教育制度給破壞。所以我們會去幫他保存跟支持,同時我們會設計數位的工具,用Notion去編可能適合跟他互動的內容,做一個鷹架搭建。
到高中階段,我們有設計思考或是下學期要導入的商業思維學院,我會先取裡面的問題解決,因為以後工作是幫別人解決問題,然後在團隊合作中去看自己比較適合扮演的角色,而不只是領域別,其實作為老師作為父母有一個蠻重要的就是幫他們去做個安心的築底,他們能夠知道怎麼去試,然後這個經驗完之後再修正,通常這樣職涯發展應該都會蠻不錯的,而且現在很多工具跟以前不一樣,所以學生在九年級到十二年級,也都可以做測試,動力最重要,然後是方法。我有個學生想去非洲救援猩猩,我就建議他去跟著獵人練,或者做野生動物的足跡訓練,這個路徑他google不到,就是我必須幫他想,然後陪他做幾段,這也是我說的「自學的秘密通道」,高中生像是新鮮的大人,他們很想去認識各行各業的大人,但怎麼接連,我覺得用我們自學的方式是更為可行,所以我們學生的心理素質就都還不錯。
如果這個學生是一般人,他查到的路徑,如果很認真的話,就是好好的考大學,但好好考大學的時候,並不是讓他再去用他的這些感官或能力先去試試,看我有沒有辦法在森林裡做什麼事,而是要先考試,考到大學念完還要考公務人員,考公務人員可能剛好討厭這個體制,或討厭這個老闆,那不是重來嗎?最珍貴的七年時間可能就不見了。所以我跟他說,你不需要保育動物,先試試看去找馬場跟馬相處好了,我覺得這樣有時候可以讓家長知道,其實你的孩子如果遇到挫折,還是可以撐得下去,那你要幫他拍拍手,不要怕他遇到挫折,要讓他早一點遇到挫折,如果這樣還可以做下去,那個才是好的素質,因為現在真的沒有什麼很想要學學不到的東西。
做實驗教育,我們有一個空間,可以看到一個真實的人,他們可能不是在這個制度下可以長成的樣子,不然那個制度真的框得太嚴重了,定義了所有人的路徑是什麼,時間要怎麼用,大家覺得說,實驗教育會不會很辛苦,但我覺得我們不用坐牢耶,而且學校資源我們外面也都有,但我們有的是自己的生命和時間,這是很不一樣的。
▍鄭婉琪
台大社會工作系,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畢業,從1994年開始關心台灣教育議題,擔任410教改的主要聯繫人,曾任職 「 人本基金會 」 , 「 種籽學苑 」 ,後來承繼花園新城的 「 森林幼兒園,設立 「 通泉草幼兒園 」 ,同時也是 「 赤皮仔自學團 」 發起人, 「羽白群學」 計畫主持人, 「 親子森林 」 與 「 桐溪自然遊戲場 」 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