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工老母的故事,陳靜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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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忱,好奇,勇於挑戰跟社工工作的關聯性

其實這三個形容詞就是對於擔任社工這個職業的形容,我相信人是有能力去改變的,擔任這份工作很多時候必須要見怪不怪,雖然可能常常會面對一些家庭或個人的黑暗面,我自己不會太有框架所以對人會有包容,而且我意見很多,行動很多,創意也很多,我會很積極去連結外在的資源,企圖在我的位置上影響更多人一起加入來維護我們權益。

難忘的故事們

我剛剛進到家扶基金會,是擔任寄養社工,記得工作沒多久,就遇到小媽媽在醫院生產完遺棄孩子,之後就啟動寄養安置的協助,我當時才剛畢業,到醫院抱著軟綿綿的孩子去安置的時候,其實心裡有很多感觸。

後來進到兒少保護工作,要陪一個智能問題的媽媽去做人工流產,印象很深刻,我現在彷彿都還記得那時候的超音波,陪伴結束後回到車上時,其實我有點難過,因為當時我也正懷孕,同樣的小生命在我身體裡是被期待被祝福的,我記得我對著肚子裡的孩子說了一些話,我告訴他,這世界上真的就是有一些事情沒有辦法總是有好的結果,其實我的孩子也陪伴著我在兒保、社工的生涯。

後來產假結束,有天下大雨,我急著去屏東安置一個少年,沒想到在下午要回程時,突然乳腺炎發燒,在那過程中我覺得自己雖然很辛苦的,但當天的情緒卻是很開心的,因為要安置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一個床位可以收留了。

當然,也有很多驚心動魄經驗。大概民國九十六年開始,台灣推動關懷可能有高風險危機的家庭,比較像現在社會安全網所說的脆弱家庭,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去到一棟豪華的大樓,談一個孩子有沒有要再繼續安置,當時要請家長簽委託安置的證明書。我記得那一天,進到家裡時,窗戶全部都用棉被蓋起來,室內非常陰暗。爸爸赤裸著上身,還好陪同我的還有另外一位男社工,那一天,爸爸順利簽了安置書,但之後沒多久,我們就接到訊息,爸爸燒炭自殺了。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通緝犯,好像有槍砲、彈藥的問題。事後回想,要是當下沒有談攏,萬一他拿出武器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脫身。

我自己個人最深刻的,還有一個故事,也是我很想要分享的,那也是在工作歷程中對我打擊最深,但也讓我再站起來之後獲得更多能量。那是一個有身心狀況的年輕媽媽,她有一個小男孩,當時因為一些誤會,她常打電話來用難聽的話對我咆嘯,那時因為我也才剛當媽媽,身心壓力其實也很大。

一天下班前五分鐘我接到一通電話,是男孩的舅舅打來,他很著急的說,他現在已經在警局做筆錄,當下聲音是在發抖的,原來孩子的媽媽在家裡突然情緒高張,拿著刀捅了家人後,站到窗台跳下,結束了生命。我邊保持鎮靜但內心緊張地抵達警察局陪伴舅舅,也接著處理快要下課的孩子,一是怕孩子看到現場,再來是因為重大刑事案件,記者全來了,我有意識到要保護孩子,所以當下我抵達現場的時候,直接拜託主委,讓我們使用後門的電梯,同時不斷跟社會局聯絡,要準備安置。後來我還協助了後續,因為這媽媽沒有嫁,所以她的神主牌位要另外處理,我們透過一些捐贈的靈骨塔,媒合資源,協助後續的喪葬和安置事宜。從警方那我們得知,原來這個媽媽除了身心狀況之外,其實有用藥。因為那時候我自己的孩子也很小,但那個媽媽咆哮陰影還在,那陣子我甚至緊張到曾經對空氣說,有什麼就對著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小孩。

釋放壓力

在剛剛那個重要的事件裡,其實督導角色協助我非常多,當下督導幫我不斷聯繫安置單位,一路陪我到晚上,而且那時候我很自責,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督導說了一句影響我很深的話,當時督導問我,你知道嗎?為什麼舅舅第一時間是打電話給妳?我覺得這句話讓我再稍微找回來信心,代表我是有能力幫助這個家庭。因為我們長期訓練裡有一個叫優勢觀點,其實你在看事情黑白之間,到底會選擇好的去看,還是都只執著在不好的地方。當然在這過程中,我的家人也很支持我。另外我很推薦大家要有一個儀式感,當我回到家門口,如果今天能量比較低,我會點個線香,聞到那個味道之後,會讓我感覺到我回家了,跟外面不一樣,透過這些切割讓我知道說,那個是工作,這個是家庭生活。就是所謂的場域的切割,情緒上的切割。

在推動兒保工作的的挫折困難時刻

最常面對的就是當你有了專業的評估,但台灣的安置資源其實是不足夠的。常常必須面臨到就是床位不足的問題,其實這個部分常常影響著我們社工的評估,以及這個孩子是不是要離家。

因為在我們工作信念裡,一個孩子盡可能不要離家,可是當你看到孩子被不當對待時,又沒有床位,其實這非常的痛苦的。台灣社會還有一個特殊兒少安置的問題,這樣的安置機構在台灣其實也是非常少的。

如何拉近大眾與這些沉重議題的距離

英國有一句著名的諺語,拉拔一個孩子長大成人需要一個村莊的努力,但現在環境改變,在照顧孩子上都是自己家庭的資源。所以我們非常期待,只要你一點點的雞婆,只要你感覺到不對勁,你都能夠幫助到一個孩子。

其實,所謂關心兒童已經從身體上的虐待,然後慢慢轉型到現在是精神上的,因為台灣現在育養小孩的父母大概已經來到另外一個世代,這個世代以前承接的教養還是比較傳統的,但現在的社會環境已經和以前很不同。包括環境上、工作機會等等的擠壓,所以變成每個人都肩負著很大的經濟跟身心上的壓力。

成為母親之後在這個職場領域上的改變和社工工作對教養的影響

早期我自己剛加入兒少工作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孩子,所以我的角色其實是比較偏向孩子的,其實要很小心,因為可能不太理解家長,但我當母親之後,比較能理解到其實當家長有很多的困難,因為背後並不單單只是一個問題,或許這個家長有很多的困境沒有被看見、被好好對待或是協助,也可能家長在資源上是缺乏的。

當理解之後,也願意接受他們的樣子,當你願意接受,而不是用對錯黑白的角度去評判他們的時後,他們就會覺得被同理。相對的,在對待孩子上,我覺得我能夠做到的,我都願意傾聽。處理事情、解決事情或做事情的方法只有一個方向嗎?那個框架是什麼?當然我身上也有很多傳統教養留下來的東西,但我願意撐開一個範圍,讓孩子感受到這個大人是願意傾聽,另外,我會比較容易看到孩子的優勢,然後會聚焦在那。

如果要和剛出社會的自己說一段話的話,我會跟她說:

「這對妳來說是一份工作,可是這對別人來說,卻是他們的人生,所以妳要不斷地開放學習,不斷的修正,然後再不斷的行動,加油,妳是有能力幫助孩子們得到幸福的。」

▍陳靜怡

青少年兒童福利系畢業,家扶基金會社工經歷14年,目前擔任社工督導,因服務績優分別兩度獲獎,曾經推動身心障礙者與中高齡婦女就業,負責寄養家庭服務,高風險社工服務,青少年犯罪預防與兒少保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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